華德福學校的管理藝術－致中國的華德福教育實踐者們 張俐

華德福學校的管理藝術－致中國的華德福教育實踐者們(2013-04-13 01:32:17)

作者：張俐

我認識一位元華德福老師去年夏天剛剛送走了八年級畢業生，九月份他又回到一年級當主課老師。一天，我好奇地問他：“你的感受如何，八年級和一年級有什麼不一樣？” 他回答到：“其實都是一樣，無論八年級，還是一年級，都是道德的教育！老師承載在內心的目標都是一致的，只是途徑和方法不同而已。”

是的，1919年的斯圖加特，在給第一所華德福學校的老師們上預備培訓課程的開場演講中，斯坦納博士把這種新的教育思潮稱為一種“真正的文化行動”。第二天他更詳細地把它稱為：“道德精神的任務”。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道德呢？怎麼樣才把這個道德精神的任務落實到每天的學校工作呢？如果華德福教育精神和道德是通過教育教學來承載的話，當然來實踐和執行這個教育教學任務的是一個學校的心靈和身體，那就是學校的教師群體、行政人員、學生、家長，以及學校的組織構成、管理運作和校舍硬體等等元素。

在斯坦納博士的《人類的研究》一書的第一章，他談到：”華德福教育是一個社會革新的運動......教育不應該受到經濟、政治和國家的影響，學校沒有校長，教師自治學校......”等等內容。這些強有力的原則奠定了華德福學校在教育教學上的自由獨立性，在管理上的教師自治和共識性決策，在經濟和物質身體上的兄弟互助關係。

從這幾個原則來可以看到，華德福教育應該是一個全新，能推動社會進步的教育運動，它的價值體現在這個教育以全新視角，真正地在研究人類本質的基礎上去做教育的創新和實踐。這不僅僅是在教育教學領域，也應該包括學校的管理、組織結構、經濟體系等非教學的領域。簡單來說，華德福學校的管理也應該是一個以人為本的，符合現代人類的意識發展、具有道德良知的一個創新模式，而不是一味地延續舊有的學校管理模式，但一定也不是現代的以經濟為導向的商業和產業模式。

華德福學校作為一個教育機構，如何能圍繞著華德福教育的核心目標創建一個良好的運作管理機制呢？如何創建一個有效的組織架構？如何創造一個健康的社群關係？如何創建各種符合人性但又有界線的規則和自由呢？最終如何能創建一個良好、健康的、充滿善美真的環境讓學生在中學習生活，從而成長為一個身心健康、具有道德精神的全人呢？

我們中國文化中“天、地、人” 也是華德福教育中的三元性“精神、身體、心靈”或“頭、心、手”。從根本上說，這三者之間關係的表達，直接作用於我們的教育目標和方法。這樣的“天、地、人”關係也直接體現在華德福學校的管理領域：

“在教育領域是和“天”對話：自由和共同願景；

在管理領域是和“人”對話：平等（權利和責任）；

在物質身體建設領域是和“大地”對話：有愛（能力和服務）。”

－Chris Schaefer《The Art of Administration》。

這些華德福學校管理的基本原則是每一個熱愛華德福教育的朋友時時刻刻都在努力探索和實踐的，但在這樣一個偉大教育和理想的管理模式中，現實的實踐情況卻是不太容易的。

自1996年我踏入華德福世界以來，無論是作為學生、家長、社工、老師、學校創辦者、師資培訓指導老師，無論是在中國大陸、臺灣、美國、加拿大、歐洲等世界各地、無論是在華德福學校、師資培訓學院、康復村、人智學老人社區、活力農耕農場等機構，十八年來，我常常聽到這樣一些評論：

華德福學校的管理因為具有教師自治和非營利的特質，所以保證了以教育為核心的特質；華德福老師在學校有很強的歸屬感和責任感，擁有巨大的激情和創造力，總是全身心的付出；華德福體系是老師伴隨學生一起成長八年，關注學生的身心靈健康，師生之間的關係非常融洽；華德福學校裡的家長參與度，提供了學校能實踐教育的的經濟和社會資源。華德福社區具有強大的凝聚力，大家都能在這個社區感受到巨大溫暖感和共鳴感，給人成長提供了最好平臺等等。

在這些讚譽之詞的同時，也能聽到這樣的質疑聲：

華德福教師自治管理學校，缺乏管理能力，決策力和執行力的較低；華德福學校經濟總是緊張，老師們太辛苦，太清貧；老師們過於投身於教育，導致過度疲勞，身心崩潰；華德福老師具有強烈的責任感，但容易各自為政。華德福教育專注學生需求，但缺乏外聯和營造公共關係的能力；華德福學校的管理和教學總是在保守和創造之間糾結；華德福學校的家長參與度很大，但因為家校關係的界線不清，總是在美好和矛盾之間波動；華德福社區很溫暖，但也允許了很多情緒化的存在，矛盾衝突、批判謠言也是常見的等等。

很有意思的是，無論讚譽有多大，批評有多強烈，今天的華德福世界還在擴大，據德國華德福友好協會(Freunde der Erziehungskunst/Friends of Waldorf Education )在2012年統計，目前全球有1,026 所華德福學校，幼稚教育機構為2000多所（其中包括歸屬於學校的幼稚園），這些數字的統計僅僅包括已經登記在冊的，至少運行了三年以上的學校和幼稚園。其實，還有大量也在實踐華德福教育的小型幼稚園、幼兒看護中心，公辦民營學校都沒沒有在這個數字，而且在西方home schooling的群體中運用華德福理念的比例也相當大。相比十年前，我們所知道的是全球有800多所華德福學校這個訊息來說，華德福學校和幼稚園的增幅是巨大的，華德福運動的持續發展是令人驚喜的。

但隨著學校和幼稚園數量的增長中，因為現代人的生活方式和經濟條件，北美和歐洲很多全日制華德福師資培訓中心卻在縮減，取而代之是兼職培訓。於是，越來越多的新老師帶著公立教育的背景開始了華德福教學工作，只好一邊教學，一邊受訓。於是在今天的華德福教育運動中，除了要面對以上描述的普遍性挑戰以外，還得面對師資力量和人智學深度的挑戰，更重要的是在這樣的現實情況下，華德福學校的管理該怎麼辦？

在現實中，很多華德福老師都反應：老師們一般都不會被教育教學工作的辛苦而退縮的，因為教育教學充滿了創造和激情，孩子們總是能激發老師的興趣和靈感，這只會帶來更多的精力和熱情。但很多老師卻是被學校管理、人際關係中的矛盾衝突而打垮的。因為如何學會處理人與人的關係很少在師資培訓中被重點學習過。很多老師接受的師資培訓，重心在教育教學的培訓，很少的學校管理，機構運作的培訓和學習。當進了華德福學校，老師們不僅僅要教學，而且還有無師自通地承擔起學校所有的管理責任，不得不說，因為學校管理的無效、混亂、偏離等原因引發的矛盾衝突，這給老師們帶來巨大的疲倦和不安，最糟糕的就是給學校帶來傷害、危險甚至毀滅。

面對上述的普遍性優勢和挑戰，以及當今的現狀，我們不禁要問是什麼力量促進著華德福學校數量的擴大？是什麼吸引了家長們來選擇這樣的教育？今天的華德福師資是否還能堅持斯坦納博士的教育核心理念？能夠滿足當今學生的需求嗎？如何保證和提高教學品質？哪些讚譽和質疑後面的原因是什麼？那些現象一定是正確的嗎？或者一定就是錯誤的嗎？哪些是教育的本質，即便看上去用現實的評介體系看來不合理，但我們也要堅持；哪些是看上去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但需要我們去反思和改進？我們如何去保持和強化華德福學校的優秀品質，如何去改變那些不合理的的現狀。

“不以規矩，不成方圓”，有了架構、規則、方法和途徑，才會有方圓萬型的出現，才會有自由創造。這個規則之中應該有種力量運轉著，作用著，才會使之和諧運行。而這些力量一方面是來自精神世界和教育本質的力量，一方面也是來自實體中組織架構的力量，只有這兩種力量交替和諧運動，與“天、人、地”的對話和關係才能實實在在地在一個機構裡呈現出來，從而保證教育教學的正常開展。

所以，我們看到華德福學校要發展成長，提高學校的管理能力和如何提高老師的教學能力是同等重要的學習和探索，否則就是事倍功半，甚至偏離華德福的核心，損失本來已經缺乏的師資力量。我們非常欣喜地看到目前，全球範圍內，學校管理工作能力的提高已經被很多華德福學校提到了和教學工作同等重要的位置，很多老師開始了大量的華德福學校管理的研究，並參加各種華德福或者非華德福的管理、矛盾衝突處理的培訓和課程。例如，今年二月中旬，北美地區每年例行的華德福教師研討會週，在加拿大西岸的兩個教師研討會都是以建立健康華德福學校為主題，除了學習華德福教育本質的以外，還要大量的社區關係和學校和學校管理的研究。

今天，作為中國的華德福實踐者，我們在教學和管理工作中除了要面對上述的全球性華德福學校的普遍問題，以及屬於這個時代的挑戰以外，我們還得面對著由這塊土地和社會帶來的優勢和挑戰，這些現實使得我們很多學校和幼稚園在歸屬權、決策和責任、組織架構和管理領域都具有‘中國特色和中國問題”。

在西方國家，一所華德福學校的創辦和運作往往是由家長、老師和熱心人士成立註冊一個董事會來為學校的經濟、校舍硬體、法律和執照等承擔責任，由教師團隊來全權承擔學校內部的教育教學和內部管理等責任。但在國內，很難做到這樣的清晰結構，往往都是由私人個體或私立公司來承擔董事會的責任，這一點就意味著中國華德福幼稚園或小學在法律意義上的歸屬權、責權關係和西方傳統華德福學校是相差巨大的，這往往成為可能在學校和社區中引發矛盾衝突的巨大因素。怎麼辦？如何建立一個有效的、健康合理的，尊重學校和個體責權的架構？

同時，另外一個巨大現實是也許因為經費、場地、規模、師資和教學大綱等問題，目前在中國實踐華德福教育的團隊幾乎90％以上還沒有獲得合法身份，一方面也許很自由，但另一方面也潛藏著巨大的不穩定性和安全性，對“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教育機構來說，無論是孩子的成長需求和還是學校的發展需求，長期和持續性是達成教育目標的基本條件，這是我們應該時刻警覺的問題，所以當一個幼稚園和學校在孕育、創建和運作的過程中，該如何未雨綢繆地尋求和制定一系列的計畫和策略去面對這個需求呢？

華德福學校的教師治校原則會讓老師們成為學校真正的主人，這樣可以保持一切的運作都圍繞教育的本質進行。但對於從中國社會體制下長大的朋友們來說，大家往往容易誤解為：教師治校就是全面民主，只要是學校的成員都可以參與決策和投票；非營利就是不賺錢。教育為核心，所以行政人員是為老師服務的二等公民。財務公開透明，意味著所有經濟資訊全盤報告，家長有權查看所有的帳目等這些問題。

那麼幼稚園和學校的行政管理、組織架構、決策機制、規章制度在面對這些特別問題的時候：如何達成責任和權利的正比關係呢？如何區分教職工團隊和教師核心團隊？誰能成為教師委員會去承載教育精神？誰參與執行管理團隊去承載內部運作？誰是對外和家校官司負責團隊？誰在承載社群和社區建設的責任？誰在發展小組為學校未來發展和學校的物質身體負責呢？如何制定各種政策？如何開會才能體現共識性決策機制？什麼是合理、公正的工作時間？薪酬待遇？如何保證這些關係和結構對教育教學有正向積極的促進作用，而不是傷害教育和學生的利益呢？由此可見這是一個巨大的工作領域。

目前，國內的華德福老師90％都是接受國內的各種培訓，這些培訓正在努力把老師們帶進華德福教育的門檻，而和孩子們的朝夕相處又把老師們繼續帶往自我成長的道路。但是現實的學習中，很多朋友都缺乏去成型的華德福學校或幼稚園去觀摩實習的機會，幾乎90％以上的老師還沒有完成培訓就開始了教學工作。無論是認知、感受和實踐能力方面，大家的經驗都是缺乏的。加上在學校和幼稚園開始以後，來自西方的資深指導老師往往也受限於語言和文化的隔閡，無法完全到達良好的效果，老師們在中文、歷史地理等人文領域的教學、孩子的行為習慣培養方面都得自己摸索和探究。所以，面對孩子的成長，自己的需求，家長期待和社會現實的時候，很多老師們感受到巨大的壓力和不自信。

那麼在幼稚園和學校的管理 ，在現有條件中，如何創造一個有效的機制去提高老師們的水準？如何幫助每個老師達成身心靈的健康，從而真正與孩子們相遇和工作呢？如何去評估和指導每個老師工作，保證每個老師和整個機構都行走在華德福教育的道路呢？如何確定教學體系的規劃和目標？

作為中國獨生子女的家長，對孩子成長和教育付出的努力和奉獻是巨大的。關注教育、老師和學校，總是想把最好的給予孩子這是普遍的家長狀態，也正因為如此，而給華德福教育發展注入了強大的驅動力，尤其在最近三年中，華德福教育在中國的發展快速得令人驚歎。在創辦一所華德福幼稚園和學校的時候，家長在人力、經濟物資、時間上的奉獻是巨大的，無私的，但在積極有利的同時，伴隨而來的問題也是不小的，那就是家長和學校的關係經常過於親密，缺乏界線和規則，導致愛恨交加。那麼如何從組織管理種如何去清晰責權？如何創建信任和互助的關係？如何形成健康和諧的華德福社區去滋養孩子們和大人們的身心呢？

鑒於這樣一個巨大的幼稚園和學校管理工作需求，去年，來自美國Sunbridge的Chris Schaefer 老師把自己多年的華德福學校管理培訓經驗帶到了中國，並和北京春之谷華德福教育中心共同計畫與合作，開始了中國第一屆華德福學校管理三年制培訓課程。於2012年五月，在北京春之谷華德福學校舉辦了第一期課程，由Chris老師和Ben老師執教，我和一些國內資深老師也參與了教學和分享。在首次培訓期間，由於課程深受學員歡迎，廣州自然童年、成都華德福學校願意加盟北京春之谷華德福教育中心共同舉辦後面的兩期培訓，並決定將培訓地點分別放到廣州及成都，最後一期畢業典禮將再回北京春之谷。

在課程中，Ben有力的展現了學校和老師如何與天對話，而Chris老師則帶出了大量的如何與人、與大地的對話，非常精彩。全國很多實踐華德福教育的創辦者，行政管理人員參加了這個課程，紛紛感歎這個課程如同及時雨一般幫助了大家去面對以上描述的種種問題和挑戰，也許對於每個機構來說，要找到真正解決問題的途徑還是需要大量的實踐和時間的，但這個課程可以有力地幫助到大家清晰管理工作的方向和途徑。

作為在中國實踐華德福教育的先行者，黃曉星老師和我都師從Chris老師多年，而成都華德福學校的初創藍圖也是當年在紐約Sunbridge學院的常春藤樹下，由Chris老師協助我們一同構建的。從成都華德福學校的孕育、到創辦，並在持續發展的這些年裡，Chris老師一直伴隨、支援和指導我們走過每一步重大的臺階和坎坷，很踏實，衷心感謝他的關愛和奉獻！

因為Chris老師伴隨了成都華德福學校和北京春之谷華德福學校的創辦和成長，同時也在中國指導了好幾所華德福學校的管理和發展工作，因此，Chris老師除了擁有大量的西方華德福學校管理經驗，也具有很多和中國華德福幼稚園和學校工作的經驗和感悟，能夠理解到我們的實際情況，優勢和挑戰，總是能帶來有效的引導和幫助。

所以，我真心希望有更多的華德福實踐者能夠參加這樣專業的管理培訓，通過有效的學習、談論和分享來提高我們的管理能力，通過對相關資料的閱讀和研究來加深我們對華德福學校管理的認識和理解，這樣才能促進我們每一個實踐華德福教育的機構健康發展，能夠盡最大可能地去承載斯坦納博士談到的華德福教育的核心目標：“真正的文化行動”和“道德精神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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